南村鸟

抱住秋风吧唧一口

不等当铺(明侦团魂)(与真人无关)11

《春秋》

文/南村鸟


十一、春秋


「一个两个三个小朋友,四个五个六个小朋友,一起手拉手玩雪球,一起手拉手玩雪球。

一本图书看到第八页,一首歌谣唱到第四句,一口糖果只咬了半口,还剩五个小朋友。

一双拖鞋弄丢了一只,一部法典背完第二卷,一把猎枪子弹已上膛,还剩两个小朋友。

一个故事还没说开头。

一个小朋友睁开眼。」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鬼鉴师你去开下门。”

 

“……我聋了!”

 

“鸥仓管你去!”

 

“我脚抽筋了!”

 

“撒记事……”

 

“我心肌梗塞,求打120!快!快救我!”

 

“……”

 

“老板,你为什么不去?”

 

“……我害怕……”

 

“……”

 

白账房坐在柜台那里,撑着下巴看我们几个贼眉鼠眼地蹲在大厅桌下神经兮兮,不明白一个敲门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好歹也是鬼,自古只有鬼吓人的道理,怎么还有身为鬼倒给别人给吓唬住的事情呢?

 

这年头,鬼都这么没有自觉吗?

 

“唉。”

 

白账房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冷风夹带冰雪一股脑朝他扑了过来,他闭眼侧过头躲了下。

 

门外站着一个穿白色衣裙的女人,她撑了一把白色的蕾丝洋伞,亭亭站在正中,猝不及防地一次开门,来不及对情况有大致的了解,屋里的两妖两鬼猛地尖叫起来。

 

“妈妈耶!!!!!”

 

白账房:“……淡定,是大舞厅的白玫瑰来了。”

 

下一秒,我已经带着何老板迅速地站好了,风度翩翩,道貌岸然。

 

鬼鉴师、鸥仓管、白账房:“……”

 

白衣的白玫瑰捂嘴脉脉地娇笑:“两位真好的兴致。”

 

“好说好说,白玫瑰,请进,莫在门外站着了,小心受了风寒。”我赶忙把她迎进来,撇过旁边两位女性,样子我估摸着应该是狗腿得很。

 

鬼鉴师、鸥仓管:“突然心情很不好……”

 

白玫瑰搭着我的手进了门,正想开口,屋外突然又响起了那阴森诡异的歌谣,稚嫩的童声刺激得我汗毛都立了起来。

 

“哪来的歌声?”

 

白玫瑰垂下搭着我的手,转头望着门外某一处,喃喃自语:“是他们来了……”

 

我弯腰去问她:“谁来了?”

 

她伸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我噤声,好像在期待什么。

 

果然,从暗处缓慢走出三个鬼魂。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西式鲸骨裙、头戴白色蕾丝大沿帽的美丽女人,她的左边跟着一个像是管家的男人,他矜持有礼地站在女人身边,克己规矩。右边是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人,领口处拼接红色细条立领,设计独特彰显气质,不羁轻狂。

 

“你们好。”女人开口,甜腻的嗓音带有天生的高贵感,她独立站着,微抬高了头睥睨众人,是真正一个贵族。

 

“你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白玫瑰指着右边的男人这样尖声责问。

 

“嗤,”那人笑了一声,扶着眼镜笑看她:“不用担心,我不和你寻仇,蓉大小姐。”

 

蓉大小姐瞪着他,一点点都不肯示弱。她在世生为人格时,拿刀杀掉了他这个同生的人格。那时,她想要活下去,也更想另个善良的人占住那具身体,真正在人间好好享受阳光,所以那时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可以牺牲掉的,包括爱恋着欺骗着她的白邮差。

 

“你们都来了这里,那……他呢?”

 

魏管家迅速弯腰,擦干净了大厅临门正中位置的椅子,鬼夫人施施然落座,歪首摆弄她的白色手套,微勾唇角:“你说呢?”

 

蓉大小姐再不复往日在鬼夫人面前尖牙利齿嘲弄讥讽的模样,而是失了神般低落了情绪:“两兄弟合作自然是能赢过单枪匹马的何律师,但是他性格宽厚,对方又是他亲爱愧疚的弟弟,如此,自然,是撒侦探活了下来……”

 

“不差。”鬼夫人点头,帽檐在光晕里投下的阴影覆盖在她眼睑处,眼影里仿佛点缀了暗红的朱砂。

 

哪怕为鬼,她也照旧美丽,依然尊贵。

 

鬼夫人和蓉大小姐的对话听得我们几个是云里雾里的,偏偏管家先生和邮差先生又不说话,我们几个也不好贸然打断她们两个女鬼的针锋相对。

 

从她们的交谈中,我浅显地猜测到这几人的关系。蓉大小姐和白邮差有纠葛,也和鬼夫人有过节,心里默默地还牵挂着另一个不在场的人。管家大概是爱恋着鬼夫人,那尊敬又贪慕的目光骗不了人。

 

由此种种,我多多少少都能理解,但是同蓉大小姐打第一眼看到她们就问的那句话一样,我也疑惑,为什么白邮差会和鬼夫人在一起?

 

我以为白邮差和蓉大小姐在生前应该是恋人关系,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蓉大小姐杀了白邮差,白邮差跟着鬼夫人的脚步才找到蓉大小姐栖身的安乐街,或许想复合。但是,我渐渐感觉,好像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鬼夫人在和蓉大小姐呛了几句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取而代为发言的是那位姓魏的管家。

 

以鬼鉴师为首的八卦群众们,你一言他一句地向魏管家问问题,魏管家在不涉及透露过多隐私的前提下,三言两语介绍了梗概。

 

大约的意思是,他们在世时是以人格的形式共生在一人体内,因为小时候一起经历的那场孤儿院灾难,他们七个人在先后死去。前因或因私利或因狡猾或因背叛,后果就是各自在浩大的苦难中怀了恨意钻进一个幸存者的身体里各自生活各自算计。后来,聚在一起,为了反扑,互相杀戮。

 

在魏管家解释的时候,不等里除了魏管家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安安静静专心致志的听他说明。我注意到,在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白邮差突然蹲下身,抽出外套里白色的衬衫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旁边鬼夫人裙摆下的一小块不小心沾上的尘土。

 

那神情,真的很郑重很谨慎,像擦拭一个昂贵易碎的玻璃制品,不容亵渎。

 

鬼夫人察觉到,低头去看他,和他四目相对时,微皱了眉。

 

白邮差从外套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粉白颜色交混的波板糖递给她,张口无声地用口型跟她说话:“很甜。”

 

鬼夫人没接,面无表情地转回头不再搭理他。她的表情我不知要不要顾忌白邮差的心情形容为嫌恶,但不用这个词语,那双茶色眼眸里的情绪我又无法形容得更加恰如其分。

 

唉,又是你爱她,她爱他,我爱你的故事,一条关系搭着一条关系再搭另一条关系,西方人的情情爱爱果真乱。

 

蓉大小姐坐得离老板近,她小声地问老板:“何老板,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薛猎人去了哪里吗?”

 

我的耳朵自诩还是很尖的,我正准备盯紧老板会说出什么来呢,那边魏管家临时居然插了一脚:“他并不喜欢你,你怎么还这么执着?”

 

蓉大小姐没想到自己的心事被这样摊白在众人面前,她是总在风尘中走,多少荣光的折辱的都曾过过,但不代表她真的没有羞于与外人表的秘密。这刻,被人拆穿,自己又一直嫉妒的那个女人就坐在旁边操持着看好戏的嘲讽表情轻视她,她无能再保持着她的风度。

 

她拿起对他最为锋利的那把尖刀狠狠插向他的心脏:“低级又肮脏的魏管家,那你以为,已经恢复了童年记忆的鬼夫人还爱着你么?你现在在干些什么?从人间到阴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廉价啊,和你身份真匹配!”

 

魏管家一愣,而后迅速低下头掩饰情绪,他清楚蓉大小姐说的都是事实,自恢复记忆以来,大家都在忙着吞咽消化真相,那些残酷把鬼夫人对他原本就惨淡的爱意打磨得更加嵴峭,现在有的,怕真只剩上流社会对下等人与生俱来的支配本能了。

 

不过,也就几秒,他重新抬起头对蓉大小姐歪首微笑,不再失态。

 

他觉得无妨了,多荒唐的活着时都拜倒在她裙边,如今死了,再为她所俘虏,也没有关系。

 

左不过也就这样了,再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蓉大小姐说要回去,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老板在后头意味深长地招呼她:“白玫瑰,期待你再次光临不等。”

 

她愣愣地回头,没有说好没有说不好,只是愣愣地,而后缓慢地蹒跚着脚步离去。

 

诡诞的童谣还在重复它的旋律,鬼夫人一行人也说要告辞了,魏管家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照明的灯,看着有些忙碌,白邮差抱胸在旁冷笑:“走狗。”

 

魏管家毫不示弱,回头朝后面的白邮差挑衅:“你嫉妒我。”

 

当然,换来的,还是冷笑一声。

 

白邮差本跟在他们后头,突然停了脚步,看着前面的两个背影急促吸了一口气,摸着左胸下的肋骨疼到弯下了腰。

 

前面的她们并没有等侯他起身一起前进,而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不疾不徐,真真悠然。

 

“哈。”他跪下来,捂着抽痛的伤口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就是尽头了吗?

 

这么短暂啊?

 

不远处白邮差在地上颓靡着,寂寞削薄得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不夸张地说,要我再年轻个二十岁,身子骨也再硬朗下,我一定不管多严酷的天气都把小可怜样的他带回来。可今儿这天是真的冷,寒风卷携冰雪,比拿了我命的那场大雪还要狠厉,我畏惧这场风暴。

 

老板挡住了我将要关门的动作,从旁边拿出一把伞,撑着一步一步走向白邮差。

 

“你还可以吗?”鬼鉴师上前扶住我,从兜里掏出条手帕,示意我把额头上的汗擦掉。

 

我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依靠她扶我坐下。

 

多可笑,顽固守着旧记忆的我,过了九十多年也还是害怕冰雪和寒冷的天气,鬼鉴师死于大火,来了不等,也照本宣科害怕起烈焰。而忘了前尘往事的白账房和鸥仓管,她们不必日日夜夜提防老板,不必费心守护他们的记忆,也不用像我和鬼鉴师这样,到死都还在受着生前延续下来的折磨。

 

我真羡慕他们,真可怜我自己,真可怜鬼鉴师。

 

老板在白邮差面前蹲下,大伞刚好可以一起遮住白邮差。

 

“你要和我买愿望吗?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哦。”

 

和1920年那场相差无虞的暴风雪,终是席卷了整条安乐街,四处的店面都停了营业,再没有往日灯火通明繁荣昌盛的模样。

 

白邮差朝老板点点头,闭上眼睛畅意地笑,他张开双手,在疾猛刺痛的白雪天,拥抱了末日。

 

1896年,白邮差第一次见到鬼夫人。

 

那时,他还叫小骗子,鬼夫人也还不是鬼夫人,她还只是一个和家人失散、大他两岁的爱吃糖的小姐姐。

 

那时他才三岁,经由老院长教育,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说起谎话,这个孤儿院的所有人包括老院长都被他骗过,通过擅长说谎这个技能和好看可爱的皮囊这两个长处,他每次外去乞讨,都是收获最为丰厚的那个,老院长贪财,因为小骗子的价值远高于其他人,作为奖赏,所以平日里最少为难殴打他。

 

爱吃糖的小姐姐被带来孤儿院的第一天,他和小胖子两个扒在窗台那里看了半天。小姐姐打扮得很好看,像街上橱窗里经常摆放的那个洋娃娃,她明显哭过,到现在还在抽抽噎噎地,手里的棒棒糖攥得很紧。

 

小骗子跑去爱哭的小姐姐那,骗走了她一颗好心人送的草莓味糖果,偷偷揣进兜里。去到那个新来的姐姐面前,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个时候,小胖子居然早早接近和她熟络了,就坐在她身边,把酒窝笑得深重。

 

他那时才三岁,可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心酸的滋味。

 

他其实一直没有赢过,从小时候,到长大时,和小胖子,和魏管家,他总是在输。

 

他两次送给她糖果,两次都没有成功,而魏管家两次和她接近,两次都占了她最亲密的那个位置。

 

他杀甄公爵,才不是为了什么财产什么继承人,他是想要解救她这只被困在城堡里的金丝雀。

 

第一步杀掉甄公爵,第二步杀掉魏管家,第三步,拥有她。

 

这是他多么疯狂而渴望的梦想。

 

1920年3月28日,白邮差伏法,被绳索绑在床上,最后众人离开房间时,鬼夫人回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同日夜晚,鬼夫人一个人来到他面前,趁着黑暗狠狠打了他两下。那时他的胸口已经被蓉大小姐插进了一把刀,他奄奄一息,眼见了她,挣扎最后一口气还在试图出声。

 

鬼夫人当时是比她后来形容给别人听的说法那样更镇定的,她拿掉了堵住他嘴巴的毛巾,伏在他嘴边,听他断断续续的遗言。

 

“我……我爱你……”

 

真是到死了都不忘再留个谎言,鬼夫人嗤笑一声,握着他身上的刀柄,使力更深地扎进去。

 

这才叫真正的一刀毙命。

 

所以,其实,最后杀死白邮差的根本不是虚荣矫作的蓉大小姐,而是他一直在心里暗自爱慕的鬼夫人,所以,他不会向任何人寻仇。

 

巧言令色,从来不是好词,大家都拿这样的词语形容他,因为他真的骗了很多人,从一开始骗到最后,几乎人人都上过他的当。

 

可是他向上帝发誓,他真的从来没有骗过鬼夫人,说她裙子好看不是假话,说她画功很好不是假话,说她长得好看不是假话,说他爱她更不是假话……

 

玫瑰带有刺,那刺他都是特地削平了才敢装以放浪的姿态单膝跪在她面前送给她的,虽然,有时她接,有时她不接,有时她接了又当着他的面狠狠丢弃。

 

如果,如果当年她搜证搜到他的坟墓时,时间可以再充足点,她可以再多点耐心,那她就能发现他的墓里,除了那些象征身份的东西,在底下,还有一颗融了半边的红色糖果。

 

那是他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就留下的一颗糖果,是骗来的,是草莓味道的,是藏了他所有难以启齿自惭形秽的爱慕的,是一颗她喜欢的糖果。

 

他那时才6岁,把仅有的一份天真都留给了她,为什么不珍惜?

 

“你想要什么?”老板沏了一杯苦茶端到白邮差面前,按着他的肩膀坐在长桌配套的椅子上。我和鬼鉴师鸥仓管白账房四个整齐地坐在同侧,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给我编一个梦吧。梦里我们不是在孤儿院相遇,她没有和她的家人失散,我也有个清白的童年。梦里我们在适当的年纪遇见,她文艺浪漫,我宽厚善良,我们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老去。老院长、甄公爵、撒侦探、何律师、蓉大小姐、魏管家和薛猎人,我们通通没有遇见。”

 

鬼鉴师跟他提条件:“实现你愿望的报酬是我们要拿走你的记忆。提醒你一句,你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去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被人强留的魂体状态,如果你要撰梦,那么需要耗费的精气很多,等你在梦里的那辈子都死了时,那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天地间,关于你的连一缕烟都没有,是真正消失。”

 

白邮差低头想了一下,才问:“梦可以全部按我想要的来吗?”

 

“可以,”老板回答他:“你们过程会很顺遂,结局会很幸福很美满。”

 

“那就可以。”

 

老板突然静默了下,眼睛看着白邮差,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其实,你不用这样也行的,你现在完全可以去到她身边,慢慢地让她爱上你,那样你们一样会幸福。”

 

“可是,现在她不要我了……”这段时间他忍受着她的冷漠忍受着魏管家的冷嘲热讽,为的可不就是最后能有那样的结局吗?可是没有用,就在刚才,她还是无视这段时间他殷切小心的示好陪伴,头也不回地抛弃了他。

 

所以啊,他不能两全,不甘心看她和另一人成双成对,那么自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得到她,再虚假也甘愿。

 

那天晚上的风雪真的很大,我们把不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外头呼啸的风雪击打在门板上,咯咯吱吱的声音很响。我不死心,悄悄打开一方窗户,那些犹如刀锋一样凛冽的寒风一下子钻进不等。

 

我在意识消失前,隐约记得我的眼睛好像被风刮到了,视线一下子红透,像浸在鲜血里,望不到光亮。再来,就是老板随手一扬愠怒的攻击。

 

我彻底晕了过去。

 

那一觉我真的睡得挺好的,少了伤人的寒气,我没有再梦见什么噩耗。

醒来时,四周还是暗的,只有几处荧荧闪闪的光,我一转头,就看见老板站在架子前拿着一个盛有蓝光的瓶子静静端详着,听到我的动静,他回头,看着我,讥讽不屑。

 

“认得我手上的是什么吗?”他这样问我。

 

我知道,那是我九十多年前用来跟他交换的我引以为傲的声音,和我现在这副粗糙沙哑的嗓子完全不一样的声音,我当然知道。

 

“你大概是在安乐街活腻了,我不想勉强你,现在,我想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你要吗?”老板把瓶子伸到我面前,示意我可以接过。

 

我摇头:“我知道你的规矩,如果我真拿了它走,不过三天,你就会杀了我,那时我一定魂飞魄散。你是成佛不成功的菩提树妖,不是佛,这个事实我一直谨记着,不敢忘,不敢求你真的大爱无私。”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当时,老板使招朝我打来的时候他是真想杀了我,我知道。老板脾气好是好,但是他也有不能容忍的事情,我好像触到他的底线了,所以他现在十分的厌恶我。

 

门外有鬼鉴师吵吵囔囔的声音,她拍着门,声音里好像掺了害怕:“老板,撒撒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以后我会看着他的,再不会让他乱来了,老板!老板……”

 

鸥仓管和白账房也在附声,我听了挺感动的。

 

你看,我们不等里的四个,其实都知道何老板并不无私,他并不是外人眼中的道德完美,很多时候,我们都忽略了,他才是安乐街里的主,完全掌控着这里出入的所有妖鬼性命。

 

所幸老板还是十分民主的,他拿回那瓶光芒放回架上,没再胁迫我了,只留了句让我好自为之的警告。

 

暗暗松了一口,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到面前来,才发现抖得厉害。

 

聚物堂的门被打开,鬼鉴师冲进来,里里外外在我身上摸了个遍,确认也没有大碍,才敢开口:“撒撒,下次真的别太放肆了,”她伏下来,贴在我耳朵,小声地说话:“对于老板来说,我们也只是草芥啊,不要太看得起自己。”

 

很正确的忠告。

 

从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知道,出来的时候,白邮差躺在了大厅的长桌上,大概是之后老板将他送进了梦中,现实里,没了声息。

 

走近才发现,白邮差脸上是笑着的,微微勾勒的唇角,告知我们他在梦里很顺心。

 

真可怜。

 

天已亮,大雪未歇,日光配合白雪,很晃眼很刺目。老板因为还在闹别扭,不搭理我们也不支使我们了,自己搬来茶具,搁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前,开始煮茶等客人来。

 

屋里雾气太重了,好像和外头完全不是一个天地,我凑近他,识趣地拿出记事簿,和他一起等待把故事完结。

 

等待不长,很快,那个女人还是带着她随身忠诚的管家在时隔九个小时后,再次踏进了不等的大门。

 

鬼夫人慢慢走近白邮差,挑眉,来回打量了他目前的情况,轻笑:“倒不知你们这不等倒是个好眠的地,来了一次,就让我一个低贱的随从沉睡在这里。”

 

老板不在意这阴阳怪气的夸赞,伸手点了位置,邀请鬼夫人坐下喝茶:“我们只是和白邮差交换了愿望而已。”

 

鬼夫人懒得再坐下,只确定一件事:“他还会醒来吗?”

 

老板一昧冲着茶,不言明。

 

“哼!”鬼夫人看着我们的眼神愈发冰冷,转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白邮差,冷哼一声,走了。

 

“鬼夫人就不想知道,白邮差和我们换了什么愿望吗?”

 

鬼夫人恍若未闻,还是执意要走,魏管家弯腰掂着她的手,恭敬忠诚得真像白邮差说的那条狗。

 

“他跟我们换了一个梦,一个有你的梦。”

 

魏管家低着头还是皱了一下眉,稍稍抬眼看了眼鬼夫人的神色,倒见她脸上还是没什么异常,只是脚步停了。

 

老板站了起来,走到鬼夫人面前,从魏管家手里接过鬼夫人的手,牵着她重新走到沉睡的白邮差身边,低低地述语:“梦里你很爱笑,一点都不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

 

“他和我说,他爱你。”

 

鬼夫人的神情终于有点松动了,她抬手将指尖落在白邮差右眼下的泪痣上,缓慢摩挲了下。

 

她本来是娇生惯养之人,幼时意外受了些磨难,弄得她身体不是很好。她的手常年冰冷,所以一年四季常戴着手套,虽不能蔓生什么暖意,但总不会再变更坏。鬼夫人摸着白邮差的眉骨,细微地,有温热的感觉从指间传来。

 

脱掉手套,她贴着白邮差的脸颊,霎时,温暖的体温传达至她手掌的分分寸寸,她终于有了笑意:“好温暖。”

 

老板施法,调了白邮差的梦境在上方,一泼水墨的景象里,还是孩童模样的白邮差和鬼夫人相遇了,他终于如愿,把他手里那颗草莓味道香甜的红色糖果送给了她。

 

“很甜~”小白邮差对弄脏娃娃的小哭包鬼夫人这样安慰,递给她的糖是他今早从妈妈那里得的。

 

真是改变了,他们再没有了悲惨的童年,眼睛里没有了恐惧,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这才是让他们恰当相遇的最佳范本。

 

老板拿走白邮差手里紧握的那根波板糖递给鬼夫人,她接过,慢慢地拆开包装。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摔过,还是他握得太用力了,这糖都裂了几瓣,鬼夫人拿起一块放在嘴巴里,皱了鼻子:“他又骗人了,根本不甜,很苦。”

 

“那是因为你心里觉得苦。”

 

被揭穿的鬼夫人也笑笑,她戴上手套,正了正帽子,再得体地朝老板颔首感谢。

 

或许这才是真正符合现实的结局,鬼夫人知道了白邮差的心意,虽然有些许被触动,但那并不足以让她跟着一起坠入爱河,往后她可能会在很多不知名的时刻想起他,但也只是感念,她还是不爱他。

 

老板把他能做的都做了,虽然结果不太理想,但也已经尽力了。至少,在鬼夫人和她忠诚的管家离开时,她还是回头看了眼桌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她在最后关头,想起久远的记忆,苦笑着朝老板请求:“既然都重来了一次,那麻烦您就不要让他老是太卑微地面对我了。麻烦为他添一双新鞋,麻烦让他不要为我买花买项链买钻石,麻烦他不要还让梦里的我再看着他感到可怜了。”

 

“那些贵重的宝石,不是我不爱它的璀璨,只是我受不起。”

 

孤儿院里那个戴着大帽子,穿着寒酸破旧,还可怜巴巴看着她和小胖子亲近的男孩子,她实在搞不明白,他到底是拿什么当契机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期望的,她不过就是在艰难中朝他挤了一个笑而已,那算什么?

 

小时亏欠,大时亏欠,到死了都是纠缠不清。

 

廉价又珍贵的情意啊。

 

鬼夫人走了,可是白邮差的梦还在继续着,在他的梦里,他正背着小鬼夫人走过一场又一场的风雪,他们的头发被大雪填白了,两个人依偎着,像相守了很久一起白头的老人。

 

在现实里,他彻底死去,鬼夫人还在和魏管家天涯浪迹。

 

在他的梦里,鬼夫人会是他的妻子,他们能在一起守过几十个凛冬,在壁炉里添柴生火,赤脚踩在纯白色的波斯地毯上合跳一支舞曲。

 

这也是一生吧。

 

「我没有被你改写一生怎配有心事,我没有被你害过恨过写成情史变废纸。春秋只转载要事,如果爱你欠意义,这眼泪无从安置。」

「我没有运气放大自私的失意,更没有道理在这日你得到真爱制造恨意,想心酸还可以,想心底留根刺,至少要见面上万次。」

                                ——不等当铺撒贝宁记于公元2016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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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一千粉了,哈哈我要想想更什么福利^ω^嗯……大家想不想看1998篇的校园版呢(话说我尊滴很爱那期(~O~))哎,跟你们说,最近网易又给我推歌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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