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鸟

抱住秋风吧唧一口

不等当铺(明侦团魂)(与真人无关)10

《请回答1998》

文/南村鸟


十、请回答1998


「若未抛开未能去爱,然而分开仍能记载,当天原来伤心何来,心根本依然从未放开。未愿抛开幸而有爱,原来精彩才能记载,当天何来伤心坐大门外。」

 

关于1998年,鬼少女脑里想起来的第一个关键词,是噩梦。

 

伏在桌子上陈尸的那个人,他的死亡宣告针对她的噩梦结束。

 

雨夜里的一场谋杀是她真正噩梦的开始,那个人站在对面朝她挥手告别的画面,成了比继父的毒打更加折磨她的东西。

 

撒霸王入狱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这个小镇子里瞬间都空了。

 

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剩几只停在地面散步的鸟雀。

 

白状元要去北京读书,心里放心不下母亲,母子商量了下,决定一起去北京开始重新生活。他走的那天来找过鬼少女,带了一束芬芳洁白的雏菊,捧到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鬼少女从房间里拿出继父留下的很多钱塞到白状元手里,笑着说愿意无偿支持他去创业,话里都是祝他远走高飞的好言好句,间接婉转地拒绝了和他一起离开的意思。

 

她答应过撒霸王的,要等他回来,要嫁给他,要和他生儿育女,要和他白头到老。

 

她不会辜负他的。

 

白状元没接过那沓钱,只是干净利落地转身。

 

次日,鬼少女送白状元母子去了车站,白状元临走前,轻轻地抱住她,跟她说,只要她一句信,他可以马上回来带她走。

 

鬼少女笑着说好。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凑巧还下起了雨,鬼少女撑着伞站在自家楼下,抬头看房间的窗户。

 

她在想象,想象撒霸王是怎么一次次爬上那棵临窗的树,撇去所有狼狈,笑着和她谈天说地的。

 

一定很辛苦,为了躲避小镇人多眼杂的视线维护她不堪一击的名声,要在稀拉的叶子间找寻能够避身的遮挡。

 

一定很辛苦。

 

蔡文化曾问过她,有个白状元在,为什么还要选混混职业的撒霸王?

 

为什么呀?

 

她回答他,因为撒霸王很温柔。

 

蔡文化皱眉嘟哝一句,我可不觉得他温柔。

 

那就更要选他啦,鬼少女俏生生地笑。

 

撒霸王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明明是那么随性放肆的人,却会因为她鞋带松了,再三小心谨慎地询问她可不可以让他帮忙系上。

 

明明是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人,却会为了她的一句想吃馄饨而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呆在厨房里研究哪种馅的里料会更合她口味。

 

明明是那么粗心凶狠的人,却会在雨天早早提醒她出门小心避雨,递给她一把由自己精心涂了画彩的大伞。

 

那么温柔的人,为了自己,都杀了人……

 

实在撑不住了,鬼少女撑着伞蹲在地上,把脸埋在手掌里,痛得咽呜。那把红伞上用白色油彩涂的笑脸上怪异突兀地又用黄色的画笔在头上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看起来,笑得真的很天真很愚笨。

 

配合现下的这个境况,莫名让人觉得绝望。

 

再没有比现在更难捱的时刻了。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探监的日子,鬼少女去看撒霸王,坐在透明窗的另一端和他声情并茂地说起最近的生活。

 

继父死后,她轻松了很多,他留下的那些财产现在全归了她,她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她想穿什么漂亮的衣服就可以穿什么漂亮的衣服。

 

店里的生意和以前没有差别,她一人看顾不来,所以又招了个工人帮忙看游戏机,而她就守着杂货铺,实现了小时候许愿说要拥有一间零食铺的愿望。

 

蔡文化离开了镇子,走前还给她留下了很多有趣的书,她一边认真地生活着,一边仔细阅读那些书籍,日子过得还算清心悠闲。

 

她郑重其事地和隔窗的撒霸王说,我过得很好很好,有去看你喜欢的香港仔影片,有认真对着镜子练习怎么做好一个大哥的女人哦。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座桥,一边盛了阳光,一边盛了暖风,那笑脸和所有健康幸福成长的十八岁少女是无二般的烂漫合衬。

 

撒霸王看着她,突然就红了眼。

 

他问她:“白状元来看过我,把情况都和我说了,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不要对我愧疚,我没想困住你。”

 

鬼少女宛若没听到他说什么,还是自顾自地说话:“我在攒钱买婚纱,电视里西方的白色婚裙很好看,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穿那个完成婚礼好不好?”

 

“白状元才能给到你好的生活,我只是一个混混,出去后顶着个坐过牢的前科,你跟着我不会幸福的,你还不如和他一起去大城市,完成你的梦想,你该更好的啊……”撒贝宁眉毛皱到了一起,眼眶的眼泪因为动作更加聚集在一起,盈盈可危。

 

“那种婚服带有头纱,等我们婚礼的时候需要你掀开我头上的白纱,就和我们这边掀盖头一样的道理。”

 

撒霸王崩溃了,眼睛流下泪来,手撑在透明窗上,想摸她却又在咫尺被阻隔:“鬼鬼……”

 

鬼鬼流着眼泪却还是对他笑。

 

“杀人不是小罪,等我关了二十年三十年出去,我就很老了,到时你跟着我没什么意思,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之所以会杀甄老板,不完全是为了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的经历,你不用想着说欠我什么。”

 

鬼少女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伸出手,贴在他手相应的位置上,暖和的体温细细微微钻进她的感知里,心里温温的,像是瞬间蓄满了力量。

 

这力量,大概够她撑过三十年了。

 

“不怕,我会管理好身材的,你看,鸥美人年纪也是当妈妈的年纪啦,可是她还是很好看啊,我会像她一样努力的!”

 

“鬼鬼……”

 

“不怕。”她温柔地隔窗抚摸他的脸,安慰他:“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童话书里怎么说的来着,说王子和公主最后会幸福地在一起,到老了,等牙齿都掉光了,头发都白完了,也仍旧是幸福的老王子老公主,或者已经是老国王老王后。

 

童话确实是骗人的。

 

不然就是她枉顾了自己和撒霸王的身份,她们根本称不上那么尊贵的身份,所以那么美满的结局也注定无法拥有。

 

鬼少女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20岁的时候死在某条街上,雨水刺骨。

 

平静醒来的时候,她坐在床上蜷缩着哭了一夜,等到凌晨六点多时,天光乍泄,窗台上有一方倾下一道白光,清清冷冷。

 

书上说,有些梦只是臆测,只是心中焦虑生的果,而有些梦,是上天给的警戒,或是恩赐。

 

鬼少女没有道理的就是知道,她的生命该倒数了。

 

她经常去看望撒霸王,给他说起外面的趣事,她也跟隔壁的阿嫲学了怎么织毛衣,带去撒霸王摊在他面前往自己身上比对了下,大致的尺寸并没有差。

 

一晃,走了两个春暑,撒霸王在牢里积极地表现自己,想要争取能够减刑,每次看到笑容满面的鬼少女,心中那些顾虑好像渐渐都少了,他开始以为,自己真的能给她幸福。

 

鬼少女还在她的杂货铺里日作昼息,到规定的时间就去看撒霸王,店里有事可以忙,晚上也有消遣,所以她的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

 

音乐晚餐这个节目因为近两年的收听率大大下降,所以也渐渐办到了尾声,最近的几期都在告别,说些好自珍重的话,听得她在自家桌前都抽抽搭搭哭了几回。

 

电流滋滋的声音听着很有人气,鬼少女把家里的灯都打开来,假装这个家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最平常的母慈子孝、欢声笑语。她倒来一杯茶,坐在窗台岌岌可危的边缘,对着皎洁月光思索明天该穿什么去见撒霸王。

 

苦恼了一晚上都没有结果,到第二天鬼少女闭着眼睛在衣橱里瞎抓,倒意外拿出早几年的衣服。

 

一条普蓝色的背带裙,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衫。

 

她笑笑,对着镜子又重新梳起了十八岁时她最喜欢的羊角辫,完成后,转了几个圈,对镜像里另个人点点头。

 

一切都没有变,这样,感觉这两年的时光其实都不曾有过。

 

鬼少女带了她一早上煮好的饺子过去,是韭菜馅的,撒霸王很喜欢,她也做得最熟练。

 

直到躺在地上的时候,鬼少女还在想,怎么这两年她过得安逸些了,却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她会在二十岁的时候死去,上天明明给过她预兆的啊。

 

不过一次推搡,鬼少女从两道的阶槛跌下去,风扬起她的百褶裙摆,空荡荡的,顺带将她的命运终结在那里。

 

2000年4月26日,鬼少女死于车祸。

 

眼睛里的天空慢慢变红了,细细密密的雨丝掉下来,滴答在皮肤上又顺着脉络凝聚在斑马线上。

 

她真的很想哭,可是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她除了睁大眼睛流眼泪,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很想起来看看她为撒霸王特地做的饺子有没有掉到地上,要是脏了的话是不可以给撒霸王吃的,也不可以带到他面前了,不然那个傻子肯定为了不浪费她的心意,而把它们通通吃掉。

 

她很想给自己整理好衣装,不要有皱褶,不要有脏污,这样,撒霸王看了才会知道,她过得真的很好。

 

她很想去穿上她一直说的那件白色的婚纱,那么精致的花纹那么漂亮的布料,穿在她身上,一定会很好看。

 

她很想撒霸王……

 

真的很想,想到四肢百骸都痛了起来,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慢慢,溢满了地面。

 

一边的羊角辫已经散了出来,苦茶色的头发披在地上,混着血。白色的衬衫沾了一块一块的血色,连着她的裙子都变了模样。

 

这样的死况,凄冷穷潦,无辜,不忍名状。

 

鬼少女的尸体是白状元帮着敛回去的,他听了消息,从遥远的北京千里迢迢赶回来,只来得及见她火化前的最后一面。

 

他跪在那间烧着他最心爱女孩的火化室外,掩着面,无声地嘶吼。鸥美人把他抱在怀里,为人几十载,第一次埋怨起老天的不公。

 

苦尽甘来,这四字,不是所有人都有福分领受的。

 

十日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白状元去了监牢,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告诉那个为了一人的失约十日就寝食难安了十日的男人,鬼少女答应和他去北京了。

 

拿捏住撒霸王自怯的这个软肋,他运用他在商场上用的技巧,很容易就让撒霸王溃不成军。

 

他走出监狱的时候掏了一封颜色陈旧的信纸,仔细再看了一遍。他照着鬼少女早早写好的遗嘱当了一次恶人,成全了和撒霸王以后的两再无相关,倒不知,鬼少女在写下这封信时,又是把他放在了怎样的境地。

 

不知,她有没有为他这些年的爱慕也安排个妥善的结局,教他以后不要日日念着,刻刻记着。

 

白状元离开的当晚,撒霸王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十八岁的鬼少女还穿着那套老旧的衬衫裙子,站在镇子的街口远远地冲他笑。他撑着伞,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去,依旧有趣好看的羊角辫,依旧空荡鼓胀的衣衫棉布,依旧摇摇微扬的裙角,那身影的缓慢离去带了让他无能为力的力量,他挽留不住她。

 

他心里知道自己终于还是失去她了,那么美好的鬼少女,他再不能拥有了。

 

第二日,一觉醒来,他心里悲痛,竟生生白了一头的发。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

 

少女抬起右手拍拍自己左手上落的灰尘,而后抬起头,冲我们笑,明艳得像太阳。

 

今天老板不知怎么了,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女孩子,说叫鬼少女。一坐下,老板就示意我把记事簿拿出来记下她口里说的话。

 

鬼少女看起来似乎成年都不够,可就是这样小小的一具身体里,潜藏了那么多的心酸和不易,叫人看了,满满的心疼。

 

老板很温柔地问她:“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我一直在撒霸王待的监狱里,阳间的白天我不敢出去,只敢在夜里的时候出去溜几圈。鬼差们常来抓我,我一直躲,后来,他们慢慢也不大想追我了。”说起这个鬼少女都觉得好笑,两个鬼差叔叔也是很可爱的,追她的时候并没有多尽力在追,更多的是像在做样子,没跑两步就停下来喘气。

 

“那你有什么愿望?”

 

鬼少女顿了一下,笔直起脊背在椅子上坐正,把手规矩搁在膝盖那里:“这些年我一直在他们身边晃悠,白状元为我伤心了几年,后来慢慢也开始了新生活,他现在是一对孩童的父亲,生活过得很好。鸥美人以前在我们小镇的时候是镇花,搬去北京后,哪怕过了这么些年,她的样子还是没有改变,她最近迷上了和阿姨们去跳广场舞,现在已经是广场上的场花了。蔡叔叔现在也没有再写恐怖小说了,他收养了很多孩子,认真教他们知识和人间真善美的大道理。”

 

越讲声音越低,低沉的情绪也渐渐冒了芽,鬼少女抠着指甲,语气十分遗憾:“现在所有人都慢慢得到了安稳和幸福,可撒霸王没有。知道我和白状元去了北京的第一年,他变得沉默寡言,我变成真正的鬼陪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的精气神一天一天的萎靡下去。现在这二十几年过去,他出狱了,我想求你们让他幸福些,你们要的我都会给你们,只是求你们让撒霸王幸福一点,不要因为我这么不开心了。”

 

何老板走近她,蹲在她面前,手掌摸了摸她散了一半的羊尾辫,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想我们怎么做?”

 

“嗯……让他遇见一个好人,最好,那个人眼睛不要像我,嘴巴不要像我,鼻子不要像我,性格不要像我……总之,让撒霸王遇见一个能够陪着他一辈子的人吧,让他们都幸福,让他不要再想起我了……”

 

“你不难过吗?”

 

鬼少女点点头,静默了下又摇了头,好像在考虑怎么形容她的心情才恰当。

 

“应该是,希望他幸福的心胜过了那些难过的心,如果他能够过得好,我怎么样也无所谓了。”

 

“我想要你的记忆,拿走你的记忆后,你就去重新投胎吧,投个好人家,下辈子过得幸福些,把你这辈子没有经历过的幸福事通通都经历一遍,好不好?”老板把手放在鬼少女的额头上,一阵白光闪烁,鬼少女闭着的眼睛里,慢慢流出泪来。

 

“那就祈祷下辈子吧,下辈子,给我一个福气满分的美好结局。”

 

“拜托了。”

 

是不是错觉?

 

耳边好像有风声,呼呼地,吹得周边景物都变得萧条迷幻,那些记忆里依旧颜色鲜明的人一个一个站在了小镇村口的树下,微笑着迎接她。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1998年的盛夏,阳光明媚,轻风微醺。

 

鬼少女哭了,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眼泪。

 

她知道,那是1998年的蔡文化、鸥美人、白状元、撒霸王和1998年的鬼少女。

 

现在是2016年,她已经永远的停在了二十岁。

 

她死了,再不能热烈地拥抱他们了。

 

「爱一个人时,所有吸进去的氧气都会变成一种称作勇气的东西,我们常常被它振奋,为它牺牲。幸运的人,过程很痛,结果很美。不幸的人,过程很痛,结局也痛。」

 

「祝你幸福吧。」

 

                       ——不等当铺撒贝宁记于公元2016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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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我老喜欢了,按我心里的排行来,这大概是我写过的不等当铺里最好的故事了,又难过又心酸又悲伤的T_T
虽说我是站鬼白的,但是这期98辑的鬼撒真的不可拆,不管是故事里的动人程度还是三季中我心里最喜欢的主题排行,请回答1998都是榜首(☆_☆)

预告:下章恐怖童谣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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